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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先進方便的農業科技，讓我們忽略了上一個世代的葡萄農透過觀察自然所得的珍貴經驗...過去半個世紀的化學農業，更讓我們完全忘記土地是有生命的，也忽略了存在於自然中的律動。」- Jean-Philippe Bret


原刊載於GQ雜誌2011.10月號

Jean-Philippe是巴黎長大的布根地人，十年前他和弟弟Jean-Guillaume回鄉接手爺爺的葡萄莊園，雖然他們都擁有種植與釀造的專業文憑，也在歐美知名的酒莊工作過，但卻選擇採用自然動力法來種植家傳的葡萄園，不再使用任何化學農藥，除草劑、除菌劑、殺蟲劑與人造肥料全部停用，改用以植物、礦石和動物為材料製成的製劑，依循以月球在黃道的位置所推演的年曆來施用這些未經科學證明的配方。他們賣掉大型的耕耘機，改用庭園用的小機器，甚至，開始用馬來犁土。

這並不是挑戰農業科技的革命先鋒，其實，只是我拜訪過的，施行自然動力農法的上百家酒莊之一。在現代理性科學的眼光中，這樣的農法顯得非常無稽，但是，許多葡萄酒產區最知名的酒莊，如Alsace區的Zind Humbrecht、Savennières區的Nicolas Joly、北隆河的Chapoutier、薄酒來的Château des Jacques、西班牙Priorat的Alvaro Palacios，紐西蘭Central Otago區的Felton Road、澳洲Margaret River區的Cullen卻全都是以此法耕作。而且，產自法國布根地，全球酒迷都夢想能喝上一口，最珍貴昂價的Romanée-Conti也是用同樣的農法種出來的。



Aubert de Villaine自1974年開始代表家族管理被酒迷簡稱為DRC的Domaine de la Romanée-Conti酒莊，雖經幾度婉拒，他還是被Decanter雜誌選為2010年度風雲人物，並稱他是全世界最傳奇酒莊的低調守護者。在我採訪過的兩百多位布根地酒莊主中，沒有人比他用更嚴謹小心的態度來管理葡萄園。從1980年代開始，他就開始試驗自然動力法，兩年前他決定讓DRC全面採行這個他認為有效卻無法完全用科學理性理解的農法。Aubert de Villaine的決定讓許多質疑自然動力法的人感到震驚，因為他行事非常謹慎，而且是一個理性主義者，顯然他被二十多年的實際經驗所說服，願意接受理性科學所不可及的靈性世界，或者說，接受不容於基督教傳統的宇宙觀。同村的另一名莊Domaine Leroy從1988年就開始用自然動力法耕作Romanée-St. Vivant葡萄園，當時曾經是村民們取笑的對象，但現在卻成為稀有珍品，一瓶價值數千美元。

自然動力農法由奧地利哲學家Rudolf Steiner在1924年的演講中第一次提出。他終生試圖在自然科學之外創立稱為人智學(Anthroposophy)的靈性科學，自然動力法便是其在農業上的應用。他將植物視為一個生命體，認為農事的重點在於強化植物的生命力，而不是外在是否茂盛健康。而植物病害的根源被視為是因環境與土壤失衡而起。化學農藥不僅不能根本解決問題，還會對土壤造成傷害，必須完全捨棄。他提出的種植法要讓植物體能與宇宙間的自然力量相合。他也提出幾種特殊配方的製劑，也認為農事耕作如依據特殊的時機進行將更能達致功效。



演講後隔年Steiner就過世，一些跟隨者開始從種植經驗中歸納出可實際運用的種植法。其中包括德國人Maria Thun所編製的「自然動力年曆」。占星學相信星體與黃道十二宮和世間諸事皆有對應，從自然動力法的觀點來看，植物的種植或播種以及其他農事的施作時間，如果能依據星盤以及月球與地球的對應關係，挑選最適合的時刻來進行，必能使植物的生長更順遂。月球是離地球最近的星體，相較其他行星，對植物的影響也最關鍵。這份年曆便是以月亮在十二星座間的運行為準，再參考太陽與各行星的宮位所製定成的農事曆。

月亮約每27.3天繞行地球一圈，從占星學的角度看，在這段期間內，月亮將繞行黃道12宮一圈，約2到4天就會從一個星座進入另一個星座。每當月亮進入一個宮位，就會將這個星座的影響力量傳到地球。他們認為火象的星座如射手、牡羊和獅子座對應於植物的水果或種子，當月亮進入火象星座時為「果日」，最適合採收葡萄或種植水果類的植物。土象星座，如處女、摩羯和金牛，則對應於植物的根部，如犛土或種植蕃薯、芋頭等根類植物時最好選擇月亮在土象星座的「根日」。水象則對應於植物的莖和葉，風象則對應於植物的花。



Steiner提出了九種製劑配方，材料主要為蓍草、春日菊、蕁麻、橡木皮、浦公英、柳條等自然物質，在動物的器官中進行發酵轉化而成。例如稱為“500”的製劑是將牛糞裝入牛角中再埋到土中進行發酵，隔年春天挖出來後，只要約100克就可強化一公頃的葡萄園，方法是加到30到35公升的水中攪拌強化數小時，挑選「土象日」噴灑於土中，將有利於土壤的結構與力量。以石英粉裝於牛角土埋轉化可製成“501”，於「果日」或「花日」施作於莖葉，有利植物體的生長。501的劑量更小，每公頃只需2到4克。去年再度拜訪DRC酒莊時，Aubert de Villaine說：「採用有機種植已經十數年，決定進一步改為自然動力法是為了能夠使用這些試劑。」

不過Jean-Philippe Bret的結論更發人深省，他認為現代農業其實是建基在農藥製造商的成長與利潤之上。他舉自家酒莊為例，以前一公頃的葡萄園一年要花費兩千歐元的化學農藥，但採用這些製劑後一年卻只要150歐元，不僅土壤更有生命力，而且還可釀出更多變化的葡萄酒。

不只是自然動力法，老一輩的葡萄農也常依據月相來進行農事，例如避免在滿月時剪枝，以免損耗葡萄樹的元氣。很多葡萄農也發現月圓時酒比較混濁，最好不要裝瓶，更不要在此時進行換桶。也有葡萄農認為，在由新月到滿月這段期間，被視為葡萄樹最強健的階段，適合嫁接或種植樹苗。

「這樣的農法強迫我們必須非常仔細地觀察葡萄園的狀況。」de Villaine曾經這樣解釋，也許，自然動力法剛好讓許多精英酒莊避開過度主宰與操弄自然的現代農業，重回隨時面對自然威脅，卻又更能與自然相合相生的耕作傳統。雖然葡萄農不再可以高枕無憂，但肯定可以種植出更自然均衡，也更能表現風土特性的葡萄酒。